這一次，眾朝臣沒有再一齊響應，只是依然跪著，將整張臉都貼到了地上。

端木宸看一眼雲龐，卻是轉口道：“丞相。”

印丞相立時應道：“微臣在。”

端木宸道：“皇後的身世，她可知道？”

印丞相道：“回皇上，此事娘娘並不知曉。”

端木宸微微頷首，道：“雲龐，你可聽清楚了？皇後對自己的身世一無所知，又怎會與那什麽蠱咒有關，實在荒唐。”

雲龐道：“皇上，草民並不清楚皇後娘娘是怎樣知道自己的身世的，但蠱咒的確是除了娘娘之外，就沒有旁人可以做到。再者，就算不看此時，皇上也不應該繼續讓前朝後人為我大昭之後，且，印丞相明知皇後身份，並未勸諫先帝封後旨意，實乃欺君罔上，罪無可恕，還請皇上聖決。”

端木宸道：“雲先生這是想讓朕治了皇後與丞相的罪了？”

雲龐低頭，只道：“請皇上聖決。”

端木宸一聲冷笑，卻見一側印丞相忽而一躬，順勢也就不再言語。

印丞相轉看雲龐，道：“雲先生以平民之身敢如此直言進諫，老夫佩服。不過，先生只怕是要失望了，便像是先生所言，老夫突然多了一個女兒，怎麽可能瞞得住旁人，同僚們會有疑心，莫非先帝就沒有疑心了嗎。”

端木宸心口一松，道：“丞相是說，父皇是知道皇後的身世的？”

“正是。”印丞相道，“因為當年，弘武回京後曾秘密入宮，而微臣，還是先帝傳入宮中之後，才得知此事。娘娘的身世，弘武早就在先帝面前說的很明白了。”

正說著，雲龐插口道：“先帝已崩，丞相之言如何能證？”

莫筱染只覺手被輕輕一握，身側的慈嫻瞬間變得氣勢莊嚴，道：“哀家能不能證？”

眾人自然不敢擡眼打量太後，只不過仍是以餘光看著。端木宸轉來，喚道：“母後？”

慈嫻微微頷首，道：“皇上，那日哀家也在場，修文所說句句屬實。”說著轉眼看著莫筱染，又道：“不論皇後生母是誰，哀家只知道，她是弘武的女兒，是我大昭鎮國大將軍的後人。再者皇後自小由丞相撫養，從不知自己身世，更不可能與前朝有半分瓜葛，哀家絕不允許、有人借用此事擾亂宮闈、禍及朝綱！”

不愧是久經沙場之人，一言說罷，殿中的氣氛都冷了不少。

莫筱染不覺得此事會就此罷休，果真那雲龐又道：“啟稟皇上、太後，草民自然不敢僅以此事說話，而是貴太妃娘娘所中之蠱咒，只有皇後娘娘能做到，如此可斷定，皇後娘娘必定早已知曉自己的身世，甚至與前朝餘孽有所聯系。”

莫筱染道：“雲先生說這話，可有證據？”

雲龐默默擡眼看來，道：“皇後娘娘、便是證據。”

莫筱染感覺不妙，這一頓時雲龐已然道：“皇後娘娘既然用了蠱咒之術，那麽未央宮中必有邪物，而娘娘身上則是帶有怨魂。”

怨魂？莫非是指鬼叔？！不等莫筱染有任何反映，雲龐咄咄而道：“皇後娘娘與此事有無幹系，一查便知。”

莫筱染喚著鬼叔，一連幾聲也不見任何回應。然而這滿殿的人都看著，根本沒辦法不應，一咬牙，莫筱染道：“雲先生要如何查？”

雲龐露出笑來，顯而易見奸計得逞的模樣，慢吞吞道：“一則，讓李將軍搜查未央宮，二則請娘娘獨坐一方，草民要將那怨魂厲鬼灰飛湮滅。”

莫筱染道：“倒不知先生不僅醫術高明，還有這驅鬼的本事。”

雲龐道：“草民不會驅鬼之術，只不過要破蠱咒、勢必要驅走施咒人身上的怨魂，所以草民也學了一些。”

就在此時，跪著的人裏突然有人道：“啟稟皇上，微臣鬥膽諫言，不如讓雲先生一試，若是胡言亂語，也好定其罪責。”

莫筱染擡眼看去，說話的是朝臣的末端，在京官中定是品級不高。大昭朝滿正四品京官者便可每日上朝，但不論幾品，敢在這時說話的、也不知該說厲害好，還是該說蠢好。

端木宸沈著面色，喚道：“王卿。”

有人應聲起身出列，躬身道：“微臣在。”聽著聲音是和剛才說話的是同一人。朝堂中姓王的人、又是這個品級，那也只有妤容華的父親、四品鹽運司王正了。

莫筱染看著，只覺這個人有些胖，眉眼細長，透著一股子精明，不似官員更似商人。他莫不是覺得女兒受寵了，便什麽都可以不怕了吧……

端木宸道：“王卿對此事，有何見解？”

王正道：“微臣不敢，就是覺得如果不傷及皇後娘娘，也能讓雲先生試試。雲先生畢竟有醫仙之稱，想必也有些本事。”

這人行為是蠢點，話還算有點依據。雲龐當真是靠著這個稱謂才敢如此放肆，否則這假貨早就被推出去殺了。醫仙在民眾中聲望頗高，若是強行斷了這事，隨便幾個謠言一散，也能陷她以及端木宸於不仁。

看這情況是免不了得順他的意了，莫筱染正糾結著，耳邊鬼叔道：“你讓他來。”

“什麽？”莫筱染應著，鬼叔卻又沒了聲音。一咬牙，果斷開口道：“好，醫仙要查，本宮便讓你查就是了。本宮問心無愧，量你也弄不出什麽花樣來。”

端木宸轉眼看來，眉間微擰：“梓童？”

莫筱染起身，微微一福道：“請皇上成全。”

端木宸默了默，道：“梓童快坐。蘇德，與李卿一起率一隊禁軍徹查未央宮，雲先生，不知你要在何時何地作法？”

雲龐道：“無須太過繁瑣，便在這殿中擺好一椅，娘娘坐著即可。”

端木宸聞言一擺手，蘇德與李將軍領命下去，有小太監們搬來了一把椅子。莫筱染由攙扶走下去，坐在椅子上，雲龐噙著冷笑，施以一禮，寇島：“草民得罪了。”

莫筱染懶得理他，雲龐也不在意，從懷裏掏出個袋子，就開始圍著她撒了一圈兒什麽東西，隨後返回遠處，用火折子將這一圈兒莫名的東西點著。火燒的不是很旺，而且離她還有些距離，便也無人出聲阻攔。

見火燒了起來，雲龐露出了滿意的神色，又掏出一些銅錢來，往火力扔去，口裏不停地念叨著什麽。

少頃，莫筱染忽而覺得活力有什麽東西微微晃了晃，耳邊聽得鬼叔道：“聽著，要裝作什麽都不知道，千萬莫要慌張。”

說罷，只見這火苗忽然高騰，緊接著，火中忽而有什麽直奔而來，速度之快難以看清，那東西射進心口，似乎並無痛感，但一陣尖銳又淒厲的聲音突然從莫筱染身上傳出，隱約聽著是有些像是鬼叔。

莫筱染早有準備，是以將忍著明顯的驚異，只隨著眾人一般面露懼意，隨後，一股黑煙從她身上騰起，影影錯錯成了人形。

莫筱染轉眼看去，見著黑影與鬼叔完全不同，心底才放松了些。腦中一轉，趕緊捂著小腹，氣喘籲籲的像是收到了極大的驚嚇一般。

人影似乎很痛苦，繞了半天突然伸長手，越過火焰一下捅進了雲龐心口，又似乎懼怕火焰，瞬間又收了回來。

雲龐悶哼一聲，口中一斷，一口鮮血猛然吐出。火焰立刻收了回去，迅速熄滅，而那人影則是往下會縮，似乎是“回到”了莫筱染的身體中一般。

殿堂之上，鴉雀無聲，雲龐擦擦嘴角，看似疲憊實則略帶得意地看著莫筱染。

莫筱染癱在椅上，一副氣力虛弱之狀。正要說話，胳膊上卻被人一扶，原是鈺梅跑了過來，急急道：“娘娘，您沒事吧。”她的身後還跟著一同隨她來的鈺蘭。

在這種情況下，居然還敢第一時間上前，這兩個丫頭不論是誰派來的，卻都是真心對她了。感動之餘，莫筱染趁著雲龐被她們打斷的時候，驚恐地看著他，道：“你對本宮做了什麽？！”

雲龐驀地一楞，緩了緩才道：“皇後娘娘，草民只不過是將你身上的怨魂逼出來了而已，可惜這冤魂太厲害，以草民之力不足以將它滅去。既然它已經回到了娘娘身體中，那貴太妃這蠱……怕是暫時解不了了。除非……”

莫筱染冷笑：“除非將本宮一起殺了，是嗎？”

雲龐道：“娘娘言重了，草民以醫人為本，從未想過要誰人性命。娘娘身上的怨魂實在兇狠，草民鬥膽提議，若想不傷性命，只有去凈壇觀靜修，方能徹底除去。”

這話是在說，如果皇帝要她的命，也就不是他的意思了？果真夠陰損。

只是這匪夷所思的一幕已然發生，滿殿的宮妃朝臣沒有一個不震驚的，莫筱染也不知如何回駁雲龐，突然覺得渾身被誰一拉，眼前立刻就模糊了，耳邊聽得鈺梅鈺蘭急聲喚道：“娘娘？！”

莫筱染一派茫然，聽得鬼叔虛弱的聲音道：“別看了，你現在已經暈過去了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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